书生又觉得自己运气还是不错的,在风流底缴了两个月房租,给了五金厂50元报名费,身上居然还有30多块钱。就算身无分文,至少还可以找红姐帮忙。工作早一天晚一天不是很重要,重要的是那海波怎么不见了?得去海风发廊问问红姐。
红姐并不在海风发廊,门上贴了一张“暂停营业”的告示。书生去旁边小店买了一瓶仙津汽水,问这发廊到底出了什么事?店主说鬼晓得哟,上午派出所的都来了,要不是有大人物罩着早就关门了,这回估计罩不住了。
“派出所离这里远吗?”书生觉得应该去派出所打听一下海波的下落,说不定能找到红姐的堂哥。
“坐摩托5块钱。”店主说。
书生便向一个摩托佬招了招手。
摩托佬听说去派出所,调转车头就跑了。
书生又叫了几个摩托佬,都不肯载他去,都说有事没事去那地方干吗?是去找死哇?他来到一棵老榕树下,见祠堂门口有一矮个子正趴在摩托车头上睡觉,便走了过去。
“谁说派出所不敢去?给10块钱,老子去。”矮个子说。
“不是5块吗?10块钱包来回。”书生说。
“兄弟,你他妈真会讲生意哈。你的钱是美元吗?10块钱去派出所还包来回?你拉我咯!你以为你是所长的亲戚咩?实话跟你讲,10块钱只能拉到国道边,你自己过马路,过了马路就是派出所。”
“6块行不?”
“少废话!8块,去就上车!”
书生犹豫了一下,还是上了车。车出风流底老村后,他有些后悔了。红姐都找不到海波,我李书生去派出所有啥用?
“师傅,不去派出所了。”书生拍拍摩托佬的肩说。
矮个子在一个三岔路口刹住车,问他到底哪根神经出了毛病。
书生说你把我拉回去吧。
“拉回去可以,给我10块钱!”
书生正想说给你5块钱我走回去算了,却见三四个治安仔正骑着一辆军绿色三轮车“突突突”过来了。
“等死啊你?快上车!”矮个子大声喊道。
书生跨上摩托车,回头一看,那三轮车几乎撞到屁股了。矮个子猛踩油门,“呜——”一声朝山顶飙去。
三轮车被甩得越来越远,矮个子回头笑道:“来呀来呀,龟儿子!老子怕你呀?”他话音未落,摩托车却在半坡上熄火了。
“死啦死啦,快往上跑,前面有条小路,三轮车进不去。小路尽头有个水库,如果逼急了,你就跳水库里。”
书生见矮个子丢掉摩托车拼命往山上跑,只好跟着他跑。快到小路边时,书生回头一看,三轮车越来越近,便大声喊道:“你跑左边小路跳水库,我腿长,走右边跟他们躲猫猫!咱们分头跑。”
书生领教过治安仔,知道这些家伙狠起来不是人。右边没有路,全是杂树,但他顾不了这么多,在树丛中胡乱穿行着。
过了十来分钟,书生躲在一块巨石下听了听,治安仔并没追上来。他见旁边有几串熟得发黄的香蕉,便跳着摘了下来。
几串香蕉吃光了,书生不再喘气,脚下似乎有了劲儿。他想,如果只碰到一个治安仔,就跟他拼了。他望了望天空,日头西沉,一抹晚霞落在国道附近。春天里,深圳的夕阳看上去真他妈美呀!
天色渐渐暗了下来。那矮个子摩托佬呢?不行,我得去水库边看看,书生一边下山一边想。
下山比上山容易。到了岔路口,书生沿着小路找到了水库。
天色并未黑尽,一轮新月早早挂在天际。月影落在水面上,一点风也没有。水库不大,不远处有一破旧小院。书生想,这家伙如果还在山上,会不会藏在院子里?
那一定是一座神奇的院子。书生正想着要不要进去看看,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院门口。
没错,是那个拉客的矮个子。矮个子来到一棵榕树下,尿了一泡尿,准备回屋子时被书生叫住了。
“靓仔,还以为你被逮捕了呢!害得老子又要花两百块钱去取摩托车。过来过来,过来喝酒!”矮个子招手叫书生过去。
院子虽破,里面却有一口天井。天井里摆了一个烧烤架,三男三女正扯着圈子嘻嘻哈哈喝啤酒,其中一个穿着冬裙扎着马尾的女孩说:“老段,你旁边的靓仔,好像在哪儿见过哦。”
“哪个靓仔你没见过?能不能换个说法啊?美女诗人。”这个被称作老段的矮个子说。
“真的见过嘛!哦,想起来了,你上午来我们厂报过名!差点点就我们就成了同事。今天有两百多号人报名,我就记住你的样子了,谁叫你这么帅呢!”马尾对书生说。
“你上午去她厂报名?是不是被坑了50块?都他妈老套路了,那个五金厂的潮州佬真恶心!”老段转身又问马尾,“我说南风啊,亏你还是个诗人,能不能帮资本家少干点缺德事啊?别生个儿子没屁眼哦!”
“她不是老板,这不能怪她。”书生拱拱手说,“幸会各位!我姓李,名书生,川东人氏,刚从老家出来。今天多亏段大哥,不然就下落不明了。”
“我来介绍一下。”老段说,“在座的,都是一帮文朋诗友,俗称狐朋狗友。我们四个男的,都跑过摩托,目前都没正经职业,这个高高的又黑又瘦的家伙擅长写小说,笔名楚桥。另一个写诗歌,笔名刘郎。我们两个写散文,在此不值一提。这三个姑娘呢,都写诗,号称诗坛三贱客,下贱的贱。其中,南风的诗写得最好。据说那首写给他们五金厂老板的情诗《星星》诗刊的编辑都回信了。她混得也好,你们都晓得哈,五金厂,做文员,坐办公室,小白领。我要重点说说这个写小说的家伙,楚桥。楚桥的小说,去年就在《江门文艺》连载了,骗了不少女孩子给他写信。上次我读过一封女读者的来信,你们都还记得吧?”
这时,那个被称作楚桥的站了起来。他捏着一根鸡肋骨指着老段说:“别他妈提那封信了!如果没那封信,老子也不会去海风发廊。我现在呢,有一个伟大的梦想,成立文学社。我想了两个名字,一个是海风,一个是风流底。海风有些诗意,但是,太他妈令人伤心了。所以,我还是觉得风流底文学社好!我今年呢,再也不泡妞儿了,就一个目标,在《佛山文艺》发一篇小说。这篇小说是写海风发廊的,你们都知道的,就是我跟初恋情人的故事。现在,她失踪了。但是,我他妈一点也不伤心。”
“你伤心什么?你应该开心才对嘛。”老段说。
“啥时候失踪的?”书生一听“海风”和“失踪”这两个词,突然想起了海波。
“听海风的红姐说,两天前就没消息了。红姐的堂哥发动风流底附近四个派出所的治安仔全城搜索,黑白两道都问遍了仍没消息。”楚桥说。
“别吹牛逼了!发动四个派出所?你以为他是局长啊?”美女诗人南风说。
“你还别说,有时候啊,那红姐的堂哥比局长还牛逼。他大白天可以在马路上随便逮住一个人抽两耳光,你在哪儿见过局长打人?”老段说。
“切,当然没见过咯。局长姓啥长啥样我们都不知道,去哪儿见?”楚桥说。
“那失踪的女孩是不是叫海波?”书生问。
“你怎么知道?你不是刚从家里出来吗?这家伙,看不出来呀,对风流底还挺熟悉嘛。”楚桥说。
“我认识她。真认识,确实不见了。贵州的,长得有点像王祖贤。”书生说。
“认识很正常嘛。风流底就屁股这么大一点,何况那波波还是混发廊的。我刚来没几天不也认识她了?”老段笑着说。
“确实看不出来啊,靓仔。你是如此的后生可畏,又是这么的令人失望。”另一个女诗人望着书生说。
“你失望啥?愿者上钩!”刘郎说。
“都他妈别说了!”楚桥“哗”一声把啤酒瓶扔地上,吼道,“你们这么来劲,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啊?我是她前男友哦!”
“你不是说不伤心吗?你还有啥感受?”南风禁不住笑了起来。
“我不伤心,我伤脑筋。我今晚把大家约到山上来,就是商量这个事情的。现在,我慎重告诉大家一个不幸的消息,那红姐,严重怀疑我跟海波的失踪有关。”
“那到底有没有关?”老段问。
“这还用问?如果有关,我还呆在风流底等死?但是,我能猜到她去了哪里。”楚桥说。
大家不再吭声,齐刷刷望向楚桥。
“按我的理解,两个可能。要么跟邱春天的女朋友一样下场,被人搞死丢鱼塘了,要么被那个香港佬骗去了东莞。”楚桥说。
“哪个香港佬?”南风问。
“还有哪个?你老板咯!”楚桥说。
“关他屁事呀!我说楚桥,你别扯这么远好不?就算这事儿是真的,你也不能说出来。因为我写给他的情诗已经过了《星星》的终审。等作品发出来了,你再怎么编都行,大不了老娘不在厂里干了。”南风一本正经地说。
“唉,你们这些男男女女啊,真乱!走咯走咯,写诗咯。《星星》我就不上了,老子要写一首《张小夏》发《诗刊》,奶奶的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