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篇小说《情人》连载10：云雨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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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2-03-1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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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：超级管理员
第十章 云雨后
他吃力地睁开双眼，门口一条半大黑狗立着尾巴朝屋子“汪汪”叫个不停。黑狗身后的葡萄架下，一位老人正弯腰打扫院子。广州正月的天气有时也挺不稳定的。雨不知啥时候停了，云也散开了，金灿灿的阳光从葡萄架上漏下来，落在院坝里。屋子里散发着古怪的味道。凌乱的干草让书生想起夜里发生的一切。周春梅却不见了。门口多了一条狗和一位老人，书生觉得自己是不是又做了一个经常做过的梦。那些旧梦里的女主当然不是周春梅，有时是雅恩，有时是某个明星，有时又是一些陌生而丑陋的乡下女子，甚至有一次还是他上初中时高年级的英语老师。书生从干草里坐起来，那狗叫得更厉害了。他拿起一节枯枝吓跑狗，然后来到院子里。老人仍在清扫水塘边被风吹落的树叶，并没跟他打招呼。书生也没招呼老人。他发现门前不远处的泥地上有许多密密麻麻的字。“书生哥哥，请原谅我不辞而别，谢谢你陪我度过了一个难忘的夜晚和一路上的照顾。如果你真的爱我，工作稳定了就来找我。我把那一千块钱放在你口袋里了，一个信封装着的，信封上有我家的地址，那是我妈妈从广州写给我爸爸的第一封信。那时他们是那么恩爱，但是，她昨天居然跟那个科长苟且一气。她连我都不管了哪里还会管你？你去深圳吧，我在广州等你好消息。我爱你！梅梅。”字歪歪斜斜的，个别已模糊，但能猜出来。字印很深，说明她是一笔一画用劲写的。看完梅梅的“地书”，书生摸摸口袋，真有一个信封。他没数里面到底有多少钱，又看了看地上的字和葡萄架下的老人，发现他正跟在黑狗后面朝水塘中央的亭子走去，并未在意自己。书生走出院门，那狗又叫了起来。这时老人才回头朝书生笑笑，然后转身往院坝里走。他边走边说：“后生仔，我耳朵不行了，眼睛还行。那些字我看了。你呀，赶紧去深圳。深圳离香港近，大把机会。你遇到了一个好妹妹（梅梅），要好好珍惜哦。别像我当年，去香港发了点小财，以为人五人六了，结果呢，妻离子散，最后只能守着这个荒废的鱼塘了。孩子啊，你过来看看，这亭子里还挂着我老婆的像呢。当年啊，她就是从这亭子里跳进水塘的。昨天我才回老家看过她的坟呢。”书生静静地听着，没打断他的话。他知道说什么他都听不见的。他没去亭子里看到底有没一个女人的像，反正昨晚没注意到。他朝老人笑了笑，作三个揖，然后朝水塘外的公路走去。
回到那个和周春梅牵手跑过的红绿灯路口，他向对面巷子看了看。绿灯红了，红灯又绿了，他仍不知道要不要再去见见周春梅。
书生正犹豫着，刘课长从巷子里出来了。他似乎也认出了书生，招了招手。书生不知他怀着哪门心思，想回头一走了之。刘课长却在马路对面喊他：“小伙子，过来啦！到底想不想进厂嘛？不想进厂你就走咯！”“还没吃早餐吧？走，找个地方坐着说话。”刘课长挥挥手，领着书生朝附近酒楼走去。二人上酒楼坐下。刘课长摊开菜单让书生点餐，故友重逢一样热情。“这些都是广州特色小吃吧？我没吃过。你平常爱吃啥就点啥，我吃啥都行。”书生说。书生又点点头，然后盯着刘课长问：“刘叔叔，她还说过什么？”“她说你有文化，有远大的理想，手艺好，要去深圳开发廊，干大事。”“当然还有其他的啦！说出来我都不好意思。年轻人啊，胆子大没错，但步子一定要稳！来来来，吃鸡脚，可有啃头了，还有红豆糕。”“那肯定不是这种啦。你吃的是红豆饼吧。这个是刚蒸出来的，趁热吃的。”“我没吃过红豆饼，人家说那就是红豆糕。算了，不说这个了。你倒是说说找我究竟什么事？既然你知道我要去深圳了，为什么你刚才还说我进厂有着落了？”“你记性真好，善于思辨，有出息，真不该去学理发。”“如果我是你，就听春梅她妈的话，进我们厂。三个月转正后，还有机会做拉长。”“这话是她妈给春梅讲的。她妈看上你啦，希望你留在广州跟我混，你以为谁都可以去深圳开发廊咩？”“你们做过什么她就说什么咯。你还不知道吧，她妈带她去医院检查了，说怕一进了我们厂肚子就大了，很麻烦！”“不过呢，你也别着急。大肚子才正常嘛，她说你们半年前就好上了。我真是搞不懂你们，好上这么久了，怎么还没大肚子。”刘课长说到这里，禁不住笑了起来。“她怎么这么傻呀！”书生差点跳了起来，刚放嘴里的一块红豆糕滑了出来。“不是她傻，是她妈厉害。你想，一整夜没回家，傻瓜也知道你们干什么了。”“那她妈啥时候从你那里回来的？”反正事情已败露，书生灵机一动，倒不如踢踢他的“痛脚”。“这个嘛，年轻人就别问啦。”刘课长突然严肃地说，“总之呢，她比春梅先回家。哎，小伙子，你倒是说说，究竟去不去深圳？”“我也年轻过，完全理解你的想法。我把她妈的原话给你讲吧。她说如果你回巷子拿东西，就尽量留住你。如果实在留不住，不但放你一马，还说你在深圳混不下去了随时可以回广州找我们。这是我的名片，随时call我。我相信，不出一个月你就会回广州的。深圳那x地方没你想的好混。男孩子，去理什么发嘛？埋单！”刘课长朝服务员打一个响指，摸出一张百元大钞晃了晃。“你刚从家里出来，身上有多少钱？别打肿脸充胖子！兄弟，哦，不对，年轻人啊，出门在外，记住一句话：千万别意气用事死要面子。我不是教训你，我是把你当自家人才教育你的。”“去拿行李吧。哦，对了，春梅把你的包和衣服都洗了，说你肯定不会回去了。别去拿了，就当没碰到我，免得她妈东说西说，怪我没把你留下来。”书生想想，觉得不去拿行李也对。如果自己在深圳混出名堂了，说不定那陈雅恩也来深圳了呢，鬼还回广州呀？那些破行李就留给周春梅作个纪念吧。如果在深圳混不下去了，到时有个回来拿东西的理由，顺便看看春梅家人的态度，说不定这辈子就跟着这刘课长混了呢。这刘科长人模狗样的，虽然开着一辆破面包车，看起来也没紫金父亲那么阔气，但这架式和派头也是有些名堂的。你看，人家call机都用上了，还印了名片。有粮心不慌。书生揣着周春梅给的一千元钱，待刘课长埋好单，便学了他的样子，叼着牙签大步迈出酒楼门口。跟刘科长握手告别时，书生直起腰杆，暗暗使劲捏了一把。那一刻，他似乎把刘课长当成了紫金的父亲。他暗自想，老子得给你们留点印象，他日重逢，才会记得我笑笑书生！这刘课长也真是个人物，似乎感受到了眼前这个高大帅气的男孩有着难以估量的未来。转身时他说：“反正今天没事，我还要去广州汽车站见一个美国客户，我拉你过去。”坐上刘科长电子厂里的灰色破面包车，李书生摇下车窗，突然觉得广州的每一条街道都很漂亮，每一个角落都绿意盎然，每一栋楼下都鲜花盛开，连空气也变得清新了。阳光似乎越发明亮，从窗口斜进来，落在他脸上。
